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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第 1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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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第 18 章

永寧低垂著頭,紅了眼眶,淚眼模糊中那麽玄色衣角逐漸遠離。

溫熱的淚落下,她眼底恢覆一片清明,皇兄離開的背影隱隱帶著股怒意。

收了她的畫,皇兄往玉芙殿外面去,還留了那麽難聽的話。

永寧難受,好似被打了一耳光,臉上火辣辣的疼,自尊心被狠狠踐踏。

她沒忍住,捂住唇低低啜泣,嗚咽的聲音從指縫溢出。

劉胤腳步忽而一頓,劍眉輕擰,頭微微側了側,須臾後他斂眉,大步流星徑直離開。

“長公主。”夕嵐過來,遞了張幹凈的錦帕,心疼地撫了撫少女的背,想要安撫,卻不知如何開口。

殿下極少和外男接觸,在宮裏又沒有交情好的長公主們,自然是不懂男女情愛,天子縱然動怒,也不該將殿下置於如此難堪的境地。

永寧擦了擦眼淚,哭聲漸漸小了。她情緒低落,沒心情再畫畫,讓人將畫具都收了。

“以後再也不畫了。”永寧轉身回了殿中,濕漉漉的眼看著皇兄幫她修改的畫。

小玄子安放好畫桌,看了眼情緒不佳的永寧,小聲安撫道:“長公主,陛下不是故意的。”

永寧搖頭,悶悶說道:“是我的不對。”

小玄子:“陛下是說了難聽的話,但是作為兄長,自己看著長大的妹妹心有所屬,心裏自然不是滋味。那不是有句話麽,哥哥看妹夫,是越看越不順眼。長公主和陛下一起長大,棠棣情深,陛下這是不舍長公主嫁人,所以一怒之下,話有些難聽,您別往心裏去。”

永寧慢慢眨了眨眼,似信非信,“真是這樣麽?”

“嗳,定是這樣的,”小玄子看向永寧手裏的畫,“陛下與長公主作畫,這便說明陛下已然不恨長公主了。”

永寧低頭,這幅畫是鬧別扭以後,皇兄初次主動,他們好似回到了年少時,沒紛爭沒吵架,只有嬉鬧,她常纏著皇兄,皇兄不厭其煩地回應。

永寧的心情好了一些,小聲嘀咕道:“這麽說來,皇兄不是故意兇我的,反而是因為太看重兄妹情誼了。”

除了那次受傷,皇兄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如此重的話,讓她羞得無地自容。

兄妹二人的情誼素來深厚,皇兄是不舍她出嫁的。

卻只有夕嵐抿唇,神色覆雜。

晚宴那夜長公主醉酒不醒人事,與天子同乘鸞駕,回來的時候長公主的衣襟亂了,連小衣系帶都成了死結,儼然是重新系過。

夕嵐不敢往那處想,畢竟那想法太過荒謬,天子絕不可能趁人之危,欺負長公主,可這次天子發怒,讓她心裏七上八下,有種不好的預感。

天子這次發怒,真的是因為看重兄妹情,不舍長公主嫁人?

“這畫還沒上顏料呢,皇兄賜墨修正,幫我改了改,我要把這幅畫完成。”永寧起身,拿著手裏的畫,去桌邊小心翼翼鋪展開。

永寧提筆蘸了顏料,繼續畫畫,看著皇兄修改的那幾處,心情慢慢好起來。

日子慢悠悠過去幾天,永寧每天堅持擦藥,脖頸的掐痕逐漸消失,只是她夜裏對著鏡子擦藥的時候,總感覺有雙眼睛在盯著看。

然而她瞧邊四周,什麽影子都沒有發現。

想來是她近日憂思太多,一根弦繃得緊,生了錯覺。

*

這日,長樂宮t的宮婢來到玉芙殿,召永寧過去。

上次太後突然召見她,有意讓她嫁出宮去,今日也是這般突然,永寧心裏隱隱不安,總感覺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。

永寧有些分不清那張和善的面目是否真實。

橘貓懶洋洋地蜷縮在太後膝上,曬著春日暖和的太陽。

永寧福身一拜,“永寧拜見太後。”

“乖孩子,起來吧。”

太後沖永寧溫柔一笑,賜了座。

她摸著膝上的貓,開口便是關切的問候,“身上的傷好些沒?哀家聽文瑤提起的時候,嚇一跳,幸好有驚無險。冷宮裏的妃子神志常有不清楚的,說的話自是不能放心上。”

“謝謝太後關心,已經沒事了。”

時隔數日,永寧想起來還是後怕,但她著實沒想到會收到太後的關心。

太後總是如此,和善地對待每一位,噓寒問暖,關懷備至。

永寧甚至開始懷疑她早前的判斷是錯的,不該僅憑打聽到的細碎消息便下了定論。

“沒事便好,這次屬實是將你嚇壞了。”

太後滿是關懷地看著她,嘆息一聲,說道:“你是哀家看著長大的,性格溫順,乖巧懂事,卻因上一輩的恩怨招來無妄之災,苦了你了。”

說著,太後用絲絹擦拭眼角,生出憐惜之意。

一提到母親,永寧就感覺有張密密實實的網罩在她的頭頂,隨時都會掉下來,將她牢牢網住,讓她喘不過氣來。

她成了眾矢之的,被人殺了才足以洩憤。

太後看向永寧,娓娓道來,“轉眼就快到浴佛節了,哀家打算謄抄一份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,可最近手腕傷著了,不能長久執筆寫字。”

長袖下的腕子纏繞著白紗布,還露了一截紗布在外面。

太後對永寧說道:“你常居寺廟,與佛有緣,哀家便想由你代抄寫在四月初八浴佛節之前完成。永寧,你可願意?”

永寧一楞,召她來原是因為這件事。她在宮中無依無靠,縱然有些不願,但也不敢拒絕,何況太後尋她來,本就是有意讓她代抄。

永寧應下。

太後臉上含笑,嬤嬤立即將心經拿過來,交到永寧手裏。

“這心經晦澀難懂,也不知你能領悟多少,若是謄抄時有一知半解,便是對神佛的不敬,哀家給你尋了位懂佛之人,假使有不懂的地方,可向他請教一二。”

太後吩咐槿素道:“帶裴學士進來。”

槿素再次進殿時,身後領了位著緋色朝服的儒雅青俊。

“參見太後。”

清朗溫潤的男聲響起,永寧沒想到在此能遇到熟人,倒意外得很。

裴文炳起身時看見一旁的少女,倍感意外,楞了須臾,“永寧長公主?”

太後意外又驚喜,“怎麽,你們二人認識?”

裴文炳:“回太後,那日元姝大長公主舉辦賞花宴,臣無意間唐突冒犯了永寧長公主。”

永寧莞爾一笑,道:“裴學士言重了,也不算是唐突冒犯,”她看向太後,“是我二人欲摘同一朵花,後來又聊得有些投緣。”

太後笑道:“哀家早前還擔心讓你請教裴學士,你會拘謹不自在,沒承想你們認識。那便好,那便好。”

“永寧,裴文炳是翰林院的青年才俊,對佛經有極深的見解,你有不懂之處,可向他請教。哀家也請他謄抄了份經文。”

永寧點頭。

裴文炳卻道:“太後娘娘,請恕臣有句不當講的話。”

太後故作神情嚴肅,道:“哦?什麽話。哀家恕你無罪。”

裴文炳不卑不亢回道:“若是臣頻繁入宮與永寧長公主見面,或是長公主來翰林院尋臣,怕是有閑言碎語傳出,對長公主的名聲不好。”

永寧心中一動,涓涓細流湧過心田,不禁多看了裴文炳一眼。

沒想到他如此心細,連這細微之處都考慮到了。

太後沈眸,頻頻點頭,“言之有理,永寧畢竟是還未出閣的姑娘,名節重要。”

太後摸著膝上橘貓,“既是幫哀家抄佛經,便都來長樂宮,如此一來永寧有不懂之處,可隨時請教。有哀家在,誰敢傳些流言蜚語。”

太後笑瞇瞇對裴文炳說道:“你能有如此細心,哀家沒看錯人。”

槿素領著兩人去八角亭中,宮婢很快將筆墨紙硯擺放整齊。

今日春光明媚,在亭中謄抄佛經倒也不冷,鳥語花香,暖暖的陽光傾照而下,暖洋洋的。

兩張小桌相對擺放,裴文炳伸手,彬彬有禮道:“長公主請。”

永寧頷首,拿著心經先他一步,選了右邊的那張小桌。這處面向一棵桃樹,若是謄抄累了,一擡頭便能看見艷艷的桃花。

裴文炳待永寧坐下以後,才邁步往左邊的桌子走去,步履輕緩,眉眼溫潤。他撩開緋色官袍一角,坐下,背脊如松竹般挺直,他托袖研墨,一舉一動盡顯溫潤儒雅的氣質。

永寧抿唇,斂了目光,將心經放在桌上。夕嵐在一旁研墨,永寧閱了第一頁,這才拿起毛筆,理著長袖蘸墨,謄抄心經。

她偶爾擡頭,對面的男人低頭,聚精會神地寫字。一襲緋色官袍更襯他膚白,青絲如墨,面容清俊,風光霽月,難掩那股儒雅有禮的氣質,恰如世間皎月。

長指翻頁,裴文炳忽然擡頭,與永寧的視線撞個正著。永寧窘迫,急忙低頭,心裏念著莫要被發現。

裴文炳溫聲問道:“長公主遇到了難懂之處?”

永寧的耳朵有些燙,平覆好羞窘的情緒,撒謊地點兩點頭,道:“是有一處一知半解。”

裴文炳擱下手中的筆,步履緩緩朝永寧走來,衣袂翩翩,飄逸如風。

沒承想他真的會過來,永寧緊張,隨便指了一處。

裴文炳站在一側,聲音如玉石般溫潤,細細為永寧講解。

不故弄玄虛,也不刻意賣弄學問,以通俗易懂的言語闡述晦澀生硬的佛經。

他的周身散發著寧靜安逸之氣,讓人在相處中感覺很是舒服。

不知不覺間,永寧嘴角微微上揚,帶著幾分淺淺的笑意。

遠處的屋檐下,太後看著八角亭間的一男一女,心滿意足地勾唇笑著。

“太後高明。”槿素懷中抱著橘貓,奉承道。

太後回頭,目光淡淡,笑道:“裴文炳未來確乎是一位好夫婿。”

……

翌日,永寧照常來太後這裏謄抄佛經,裴文炳已經在亭中抄寫了,他起身一拜,而後又繼續專註手裏的事情。

四周安靜,只聽到枝頭鳥啼。

永寧坐下,接著昨日沒抄完的那處謄抄。只是寫著寫著,倒真遇到了不懂的地方。

經過昨日那一遭,永寧沒那麽拘謹,她起身,拿著佛經來到裴文炳的桌前,向他請教。

裴文炳站起來,看了眼佛經中她所指的哪裏,娓娓道來。

永寧靜靜聽著他的解答,郎朗如玉的聲音縈繞在她的耳畔,他無疑是一個淵博溫雅的謙謙君子,談吐時輕聲細語。

遠方,一雙漆黑的眸緊盯亭中,凝著少女湊過去的身影,垂在身側的手捏緊,劉胤眉頭一壓。

太後道:“哀家瞧著兩人郎才女貌,挺般配的。哀家本是打算讓永寧謄抄心經,浴佛節時用,沒承想幫著解惑的裴文炳早與永寧相識,這大抵就是緣分。”

劉胤聽出太後的弦外音,也知“意外”看見這一幕的用意,漆黑的眸中不經意間透著偏執的光,“永寧的婚事,朕自有人選,母後不必操心。”

話音剛落,輕緩的腳步聲傳來,宮婢領著元姝從廊下走來。

太後輕輕皺眉,沒料到元姝會來,她每次來得好似都恰到時候,又不是時候。

元姝順眼望去,瞧見了亭中交談的男女。

元姝眼皮一掀,看向太後,“本宮那侄女與誰站一起,都甚是相配,養眼著呢,難怪陛下和太後在此久站。”

元姝淺笑,“不過本宮與太後口味素來不同,還是覺得永寧與陸涿緒般配。文文弱弱的儒生,哪有武將身強體壯,難盡興不說,遇到危險連個人都護不了。”

雖未提及裴文炳,但字字句句都在貶。

太後本就不太好的臉色,在須臾間更難看了。

這廂,永寧隱約聽見聲音,餘光往亭子外看去,看見主道上看來的三人,以及皇兄冷冷的目光,她心裏一緊,拎著裙裾匆匆離開亭子。

永寧逐一拜見長輩和天子。裴文炳拿著永寧的佛經,也從亭中出來,參拜。

兩人一前一後站著,好似一對璧人。

有了早前那一遭,永寧怕皇兄誤會,解釋道:“是永寧有一處不懂,故而特向裴學士請教。”

劉胤頷首,倒沒說出那日難聽的話,淩厲威嚴的目光看著裴文炳手裏的佛經。

太後對永寧道:“何故如此緊張,以前不也是這般向你皇兄請教問題?”

永寧此刻可不敢再皇兄面前扯以前的事情,道:“以往是永寧年少無知,常叨擾皇兄。”

劉胤薄唇緊抿,那是年少時和她相處的常態,可如今她悉心請教的,換成了其他男人。

一句叨擾輕t描淡寫地拂過。

周遭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,有些陰沈駭人。

元姝喜聞樂見,滿意地揚了揚唇,在這寂靜中問道:“永寧,你喜歡武將,還是儒生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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